谢九品

【弘杨】GREY MEMORY（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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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忆转好剧情预警

1.

路两旁的梧桐叶仿佛是在一夜之间变黄的，它们在风中诉说着，说这冬天快要到来，说这世界将迎来一片白色。

学生们的课业早已过半，提早算着离假期还有多久；开货车的司机计划着今年选个什么样子的雪地胎；剧院舞台上挥洒汗水的演员盘算年前还有多少场演出。

原来这世界如此丰富多彩，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但他们和我不一样，高杨想。

他走在北京夜晚的街头，远处霓虹灯闪烁晃得人睁不开眼，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嘴里哼着早已忘记名字的歌，时不时打几个响指找找节奏，电话响起再接通，熟悉的声音说着话，风很不温柔地吹来吹去。

风啊，是不是你吹走了我的一切？

那你现在可不可以还给我。

2.

高杨拎着一堆东西吃力地爬楼梯，身上穿着那件半永久衬衫，一边擦着汗一边抱怨着电梯过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还没修好。到熟悉的家门口掏了掏口袋才发现没带钥匙。

黄子弘凡迷迷糊糊听到敲门声，闭着眼睛顶着鸡窝头连拖鞋都没穿就去开了门，以为是前两天的快递到了，结果一开门是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羊儿？”

高杨看他满脸的不可置信有点疑惑，“怎么了阿黄，不欢迎我回家啊？”

黄子弘凡挠了挠头却不自知头发变得更乱了，高杨手里拎的一大兜吃的看着挺沉，他赶紧接了过来让人进屋，“怎么不欢迎...但是”，他抓起手机看了一眼，“你不是刚刚才出门说去排练吗？”

高杨闻言顿了一下，表情有一瞬间变得茫然，问他今天是周几。

“周二啊”，黄子弘凡觉得呆呆的高杨有点可爱，笑了一下摸了摸他的头，“小羊你是不是傻掉了？”

高杨心底没来由涌出一股烦躁和尴尬，“你才傻，给你买的东西记得吃，我走了。”

匆匆忙忙关上门，把爱人隔绝在屋里，这样他就不会看到自己的狼狈模样。

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对门的阿姨走出来看见高杨温柔地笑了笑打了个招呼。

说了声阿姨好之后高杨的笑容僵在脸上，“阿姨，这电梯不是坏了吗？”

“上个月坏的吧，我记得是早都修好了。昨天中午我们不是一起上的电梯吗？”

高杨尴尬地笑笑，说自己最近可能太累了，记性不太好。

高杨可以骗过其他人，但他骗不过自己。

他最近遗忘某些事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高杨啊，怎么回事！”导演有些心急，组里的大家都几天几夜没睡好了，连带着气氛也昏沉沉的。

高杨手里攥着剧本，汗将纸打湿，上面的墨迹也有些晕开了，他一次又一次地鞠着躬，说，对不起导演，我再找找状态。

前一天晚上还背得从善如流的台词，上台后一个字也想不起来。不是因为紧张，这么些年来大大小小的舞台剧演了无数，没出过这种状况。

高杨独自走到角落里一遍遍看着剧本，尽力把那些词记住，他心里乱得很，最近总是有一种茫然的感觉，身边的人和事会有那么几个瞬间会变得无比陌生。

不知过了多久，他深吸一口气，招来了不远处的小刘，“麻烦帮我补个妆，谢谢。”

小刘第一反应是先答应下来，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问，“高杨老师，咱们十分钟之前刚补过吧...”

高杨皱了皱眉头，突然很想发脾气，最后还是忍住了，“那也麻烦你补一下，谢谢。”

平日里温柔爱笑的高杨突然用冷下来的语气跟人说话，小刘有点害怕，看高杨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也不敢说什么，只是默默替他补了妆。

高杨闭着眼睛有点想哭的感觉，像是小时候刚拿到的玩具被别人抢走了，他想哭诉却发现大家都不在乎。

现在也是这样，没人在乎他的感受。

排练勉勉强强算通过，导演拍拍他肩膀问他最近是不是很累，还让他多休息，高杨只能一遍遍对大家说着抱歉而后落荒而逃。

慌慌张张跑出了门，他突然就有点泄气，伸手随便拦了一辆车上了车，报了目的地后偏过头透过车窗看着剧院外一圈一圈的灯光，却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看见那些光。

3.

“老婆，我刚拉完最后一个乘客，马上回家。”

“说起来这乘客有点奇怪，在副驾驶睡了一小会儿醒来之后问我这是拉他去哪，我说载他回家他还不信，到了目的地，他又沉默了几分钟才下车，我看可能是还没睡醒吧。”

4.

黄子弘凡接到高杨的电话后就直接冲下了楼，到了小区门口才看见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走吧，回家。”

高杨没说什么，一路沉默地跟着他。

坐在沙发上，高杨吸了吸鼻子，说，我忘了我们的家在哪了。

说，刚刚司机师傅看我的眼神不对，我害怕。

说，我好像记不起来很多东西了。

他指着手机屏幕上通话记录最顶端的“阿黄”说——

我好像有几个瞬间把你也忘了。

5.

高杨实在是太聪明一个人，看到黄子弘凡从医院里出来时手里捏到变形的那张纸后就大概明白了七八分，或许说，他早有心理准备，也已经做过最坏的打算。

也许刚下过雨的缘故，空气潮湿的很，本应该清清爽爽的下午却突然有些昏沉。

黄子弘凡在离高杨很远的时候把那张纸叠成很小塞进胡乱塞进口袋里，他以为动作快一些高杨就看不见，而后强打起精神，使劲抿了抿唇试图让苍白的颜色褪去，但似乎无济于事。他大步跑到高杨身边轻轻搂住他说，我们回家吧。

高杨闭上眼睛说好。

黄子弘凡最近很忙，几层粉底都遮不掉的黑眼圈愈加浓重，最近加班加点把一个月的工作提前弄了出来，末了收拾行李定了飞维也纳的机票，高杨早就说过想去维也纳看看，看看金色教堂外成群的白鸽，看看自由的天空和纯白的梦幻。他是存着侥幸的，那里对高杨来说，肯定是不一样的，万一，仅仅是万一，高杨的情况会不会有好转。

他替高杨辞了工作，给导演赔礼道歉又说了大概情况，导演也只是叹口气说改天会去看看高杨，又说相信他一定会好的。

望着黄子弘凡有些单薄的背影，饶是历经人情世故的导演也有些心酸，他也还只是个年轻人啊。又想起刚刚他道歉时的真诚，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黄子，他喊到，最近天凉，出门记得多穿点，别感冒了。

黄子弘凡愣了一下，点了点头，跑了出去。

他跑了很远，似乎不知疲惫，终于在一个小角落停了下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一切都会好的，都会好的。

回家时候已是黄昏，屋里一点光亮没有，仅靠着夕阳洒下的余晖才能看清点什么。

高杨整个人蜷缩着倚在沙发上，客厅地上是五六个一模一样的盒子，本该在阳台上焕发勃勃生机的绿植如今叶子枯黄，摆在桌子上。

高杨听到开门的声音后抬起头，长时间没有说话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他看着呆呆站着的黄子弘凡，说——

买了东西总忘，所以多出来好多一样的。

说——

我总记得给它们浇过了水，但其实没有，不知道有多少天没浇水了。

黄子弘凡看着高杨眼角的泪，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6.

他们最终还是没能去维也纳。

黄子弘凡想给自己一巴掌，明明应该一直陪在高杨身边的，明明不应该为了看行李就放高杨一个人去卫生间的。整个机场都找过了，大厅广播的女声一遍遍重复着“请高杨乘客尽快到一号候机厅”，可高杨就是没出现。

飞机误了点，黄子弘凡急得团团转，高杨的手机在他口袋里放着，断绝了一切联系的可能性。

手机突然响起，来电显示是家里的座机，他慌忙想要接起来，手指尖全是汗，好几次都没接通。

终于通了，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

“阿黄怎么还不回来，你不是好几天都说想吃蛋炒饭吗，今天做了很多，保证你吃饱...哦，还有，我手机找不到了，你记得我把它放在哪了吗？”

“......”

“我马上就到家啦，今天工作有点多，手机在我这里，今天出门时候不小心带走的。好啦先不说了，等我马上就到家！”

其实黄子弘凡很久没说他想吃蛋炒饭了。

“吃饱饱，睡觉觉。”

“...阿黄你是猪吗？”

“你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高杨看着他笑，下一瞬笑容僵在脸上，他轻轻地问道——

“...维也纳？”

黄子弘凡愣住了，几分钟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他轻轻抱住高杨，拍着他后背，像哄小孩子一样，他征求高杨的意见，说我们去做复健好不好，等你好了，我们就去维也纳，等你好了，我再看你登台演出。

7.

复健的过程总是忙碌而艰难，医生早就叹着气说让他们放弃，黄子弘凡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给出了答案，他说不。那时候高杨拉着他的手，偏过头看见了他眼里闪烁的星星。

那星星永远不会熄灭光芒，会一直照着他的人生，他的未来，他的路。

高杨觉得，他何德何能，能遇到黄子弘凡。

复健方案下来之后，曾经温暖的小家就彻底空了出来，两个人整天待在医院里，白天高杨进了复健室面对着一堆冰冷的仪器，做重复的训练，那屋里一切都是白色的，晃得眼睛生疼。黄子弘凡就窝在复健室外走廊的长椅上，手里拿着厚厚的谱子和文件，时不时听听里面的动静。下午他就陪着高杨散步聊天，回忆模糊的过去也展望看不到边的未来。一天的尽头两人一起窝在一个简陋的小床上，黄子弘凡用手轻轻拭去高杨眼角的泪。

高杨说他害怕，害怕忘记不想忘记的事，害怕忘记过去的美好，害怕忘记黄子弘凡。

黄子弘凡说不用怕，忘记了我们就从头来过。

直到那天紧闭的大门里突然传出尖叫声，黄子弘凡猛的冲了进去，眼眶一瞬间变得通红。高杨整个人缩成一团躲在角落里双手死死抱着头，靠近了才能听见他嘴里说着什么，都是几句重复的“我不要我不要”，“求求你了救救我”。

黄子弘凡彻底傻眼了，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到他身边蹲下来抱住了他，颤抖着安慰他。

也许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高杨渐渐从呜咽转为撕心裂肺，他哭着喊着，像是要把这段时间的委屈全部撕碎，扔进深不见底的黑洞。他疯狂着哀求着，一拳拳砸在地面上无声抱怨着命运的不公。

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都走了出去，一半是初次见此眼眶通红不敢再听下去，一半是早已习惯也不想再看这一幕重演。随着门轻轻关上的声音，整个世界变得一片纯白，高杨想，这就像他的记忆一样。

——TBC——

下章羊就会好转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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